第100章

　　水珠单调的滴答声中, 岸本史强行克制住恐惧，鼓起了勇气。
　　毕竟是老牌漫画家了，不希望自己以丑角的方式出现在整蛊节目里。
　　“是电视台的人吗？”
　　“现在出来喊大成功的话, 我不会介意的。”
　　虽然声音还是有些颤颤巍巍，但好歹是绷住了。
　　仅仅一杯咖啡，在这种时候也显得有些沉重。岸本史抬起已经逐渐感觉酸痛的胳膊, 把咖啡杯安安稳稳地放在了玄关旁的柜子上。
　　紧张地原地等待了一会。
　　可惜回应他的只有穿堂而过、呼呼作响的风声，以及被冷风所卷起的窗帘。
　　或许是错觉，或许不是, 岸本史觉得工作室比外面还要更冷一些。
　　明明天气预报说今天应该升温的才对。
　　多种异常情况的相互叠加让岸本史有点冒汗了。他屏住呼吸，心脏嘭嘭直跳, 但是昏暗的工作室内仍然安静无人, 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回荡。
　　既没有人出来举着牌子喊大成功，也没有潜入进来为了图钱的匪徒, 更没有都市传说中的恶鬼出没。
　　或许只是巧合？毕竟世界上应该是没有鬼神的……
　　随着时间流逝, 什么都没有发生让岸本史的内心逐渐平静了下来，找回了对这间工作室的熟悉感。
　　看来只是错觉而已。
　　他都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了, 怎么可能突然闹鬼呢？附近又没有凶杀案或者灵异的传闻。
　　说服了自己的岸本史重新找回了身为成功人士的游刃有余, 他向着玻璃窗的方向走了过去，打算先把窗户关上, 然后换一个新的灯泡。
　　这么昏暗的环境, 是没有办法继续画画的。
　　他一边想着要画的漫画分镜，一边走到了窗边。尽管没有风，心不在焉的岸本史还是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 这里的温度比门口还低。
　　赶紧关好回去吧。
　　岸本史抬起手握住了窗户的把手。
　　然后……
　　正要用力下按之时, 他的手腕处就突然传来了一阵冰冷彻骨的潮湿触感，就像是接触了一块微微有些融化的冰, 却又比冰块要柔软和有重量。
　　经过刚才的惊吓，岸本史立刻就联想到了鬼魂。
　　“啊！”
　　心脏不是很健壮的漫画家眼前一黑，向后仰倒，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春野叶连忙接住了他。
　　他的计划里没有岸本史老师可不行。
　　关上窗户，把晕过去的漫画家一点点平放在地面上。春野叶提起查克拉，开始使用医疗忍术。
　　荧绿色的、仅他一人能看到的光芒在指间亮起。
　　凭借着春野叶作为医疗忍者的素养，很快就把岸本史救醒了。
　　岸本老师睁开眼睛时，所看到的仍然是昏暗而空荡的工作室，以及已经被关好了的窗户。
　　现在就算是笨蛋也知道这里一定存在着人无法真正看到的、未知的生物。
　　面对鬼魂，就算是少年JUMP的支柱也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你……是有什么执念未消？”
　　岸本史的声音颤抖着。
　　“我很有钱，无论是什么样的要求，都会帮你完成的……”
　　他还不想死。
　　但这时候也只能期待对方是个可以交流、对话的存在了。
　　空气沉寂了一会。
　　岸本史用来画画的桌面上，一张空白的纸忽然被凭空抽了出来。笔也自行浮空，开始在纸面上写字。
　　笔尖和纸张相触，磨出沙沙的响声。作为以绘画为职业的成年人，岸本史捂住眼睛，第一次觉得这种声音如此折磨。
　　要是现实里也存在忍者，或者以捉鬼为职业的人就好了。那么他也不至于像这样担惊受怕……
　　当岸本史胡思乱想的时候。
　　写字的声音已经停下了。
　　那张纸被递到了岸本史的面前。他拿起来一看，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凌厉的字迹。
　　「晚上好。」
　　「原本无意打扰，但有些事情必须要做。」
　　「我想要拜托老师你改掉《火影者》里的某些内容。」
　　“不可能！”
　　岸本史立刻坐了起来。他已经不是会根据编辑的意见修改作品的新人漫画家了。《火影者》是他的心血，同时也是得意之作，是绝对不会……
　　下一秒钟。
　　微微带着血色的潮水凭空出现，重重地拍到了地面上。
　　冰冷的水从头顶淋下，很好地冷却了漫画家因为谈到作品而有些发热的头脑。岸本史看着在地面上积起的、不知道来源何处的水，甚至从中闻到了一点血腥气。
　　——和鬼魂讨价还价，绝对是一种相当不明智的行为。
　　就算它看起来还可以交流，很有礼貌，本质上也仍然是有着执念的鬼魂。
　　“……已经发布出去的那些，是不可能再收回修改的。”
　　岸本史抹了一把脸，吞吞吐吐地说道：“就算在单行本里做修正，也……”
　　写字声再度响了起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要让你修改的，是漫画中尚且没有正面出现的、设定中的那部分。」
　　这些确实是漫画家可以随意更改的内容。
　　就算比较颠覆读者以往的认知，也顶多被说是吃书而已。
　　“那好吧。”
　　岸本史妥协了。“你想让我修改什么？”
　　「第七班中春野樱的家庭。必须要幸福而美满才行。」
　　「改变小樱母亲的设定，重新回到最开始的版本。武士家族出身，婚前的姓氏是樱井。」
　　“……！”
　　看着鬼魂在纸上所写下的字，岸本史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因为这些初始的设定很早就已经改掉了。他也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只是心里这么构思而已……本不应该有任何人知道的。
　　难道说……
　　这个鬼魂可以读心、并且很早就已经缠上他了吗？
　　细思极恐。
　　“我会修改的……”岸本史说道。正好已经画到了战后的部分，添上一点内容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但是我也有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这次鬼魂并没有立刻提起笔来。地面上的积水也跟随着它的心情变化而逐渐产生了波动。
　　岸本史心情忐忑，正要开口说跳过这个问题吧，就又一次听到了沙沙的写字声。
　　「……我是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中的幽灵。」
　　「春野叶。」
　　写下姓名的时候，被看不到的鬼魂握在手中的笔移动得格外缓慢。因此落在纸上的颜色也就更深。
　　岸本史感觉房间中的温度似乎又低了一度。
　　眼前的鬼魂毫无疑问是真实的，但是……
　　“春野叶不是虚拟的角色吗？”
　　讨论起作品、已经不太害怕了的岸本史脱口而出，但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对，我在画相关春野叶的剧情时，好像确实经常太沉浸于脑海中的场景而让剧情失控……”
　　比如说本来没想让他出现在第四次忍界大战中的。
　　但后来想想让他活过来似乎也很有趣。
　　以至于最后不得不临时决定洗白春野叶。
　　为了编出能让他回归主角团的通顺剧情，发愁地扯掉了不少头发。
　　「对你来说是只是虚构的漫画而已。但对我来说，是真实的体验。」
　　「身处在那样的环境中，没有办法不对你产生怨恨。」
　　「抱歉。我已经尽力在控制自己了。」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岸本史看到怨恨两个字后刚刚积累起来的底气又消失了。很从心地低下头说道：“安排剧情的时候没有考虑到漫画角色的心情……”
　　「我可以理解的。你也要为漫画的读者负责。现在改掉就好了。」
　　「还有一点，我要说明。」
　　「不许为了子世代的续作而随意拼凑cp。如果非要创作续篇，那么就去画其他人的故事吧。」
　　“别人的故事……”
　　岸本史思考了一会。它说的应该是外传吧。
　　他之前就有给人气角色创作像是鼬真传那样的人物外传的想法。比如说波风水门，他和玖辛奈的故事就有很多可以下笔的地方。
　　只不过始终没有动力而已。
　　就算因为自称春野叶的鬼魂存在而无法把子世代的故事交给别人来画，但外传依托《火影者》的热度，应该也能得到不错的效果。
　　“我明白了。”
　　岸本史说道：“完全交给我吧。”
　　听到了岸本史的这句话，站在桌旁的春野叶情不自禁地稍微露出了一点笑容。
　　他死在忍界大战里，努力了这么久……
　　也只是为了这一句话而已。
　　但是……
　　他已经不再身处于那个因为漫画家的一句话就会天翻地覆的地方了。
　　春野叶把写字用的笔放回了它最开始的地方。
　　哪怕已经关好了窗户，不再有风从外面吹进来，春野叶还是感觉有点冷。
　　他是灵体。理论上是不会感受到温度变化的。就像他穿越大气层也没什么事那样。
　　所以或许只是心理作用而已。
　　春野叶曾经总是挂着把刀的腰侧如今空空荡荡。芽吹女士活过来与否，对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金发忍者抬起头，看向工作室窗外因为光污染而已经很难看到星星的、东京的夜空。
　　曾经有古人用月亮来寄托感情，因为无论相隔多远，抬头仰望总可以看到相同的月亮。
　　但如果连月亮都不相同呢？
　　那么连带着想要传达的感情，或许都只是因为孤独而产生的幻觉吧。
　　……小樱。
　　欠你的，我已经都还给你了。
　　本应该感到轻松才对。
　　但春野叶仍然感觉到有一根看不见细线束缚着他的手腕。
　　不至于刺痛，但仍然始终朝春野叶昭示着它的存在。
　　名字叫血缘。同时也可以被称为爱。
　　……原来如此。
　　春野叶微微垂下了眼睛。
　　小樱。
　　哪怕已经相隔了世间最为遥远的距离，永远也不会再见面了，我也仍然、无法控制地……
　　爱着你。
　　金发碧眼的忍者攥紧了手指。
　　而坐在地面上的岸本史也试探性地站了起来。
　　既然已经达成了一致，那么执念完成的鬼魂也该离开了。
　　但岸本史目光扫到地漏的位置，发现地板上的积水竟然仍然只是从它的表面流过，一点不会渗下去的。
　　意识到春野叶其实没有走。
　　“咳咳。”
　　岸本史攥拳凑到嘴边咳了几声，“既然没有了执念，你就快点成佛去吧。继续在人间呆着，最终只会成为厉鬼的……”
　　「我还有执念未了。」
　　春野叶把纸举到了胸前。确认他看清了之后才翻到下一页。
　　「大概是成不了佛了。」
　　春野叶对这个陌生的地球，陌生的人间没有留恋。
　　惟独还是想要再见小樱一次。
　　但就算是春野叶，这时候也想不出办法了。怎么做才能回去，没有人知道。
　　只能交给命运。
　　在那之前，他会一直等待下去。